楊英拿著錢走了, 沈念深走回來，牽住孫恬恬, “走吧，去看看外婆。”

沈念深情緒十分平靜, 可是他越是平靜, 孫恬恬心裏就越是擔心。

可是沈念深這會兒什麽也不說，她也不敢問。

到病房的時候, 外婆已經睡著了。

沈念深走到病床前看了一眼，低聲問：“醫生怎麽說？”

孫恬恬跟在後面，小聲道：“醫生說沒什麽大礙，只是外婆年紀大了，最好住院觀察兩天。”

沈念深點了下頭, 回過頭, 輕輕摸了摸孫恬恬腦袋, “辛苦你了恬恬。”

孫恬恬搖頭，眼睛定定地看著他，她此刻心裏只有擔心。

出了這麽大的事情, 阿念心裏一定很難過很難過。

“你什麽時候回來的？怎麽知道來醫院呢？”孫恬恬問。

沈念深道：“剛下飛機不久，回家的時候發現你不在，剛好有鄰居說見到你帶著外婆上了救護車，就來了。”

沈念深在外面忙了好幾天, 半夜才回來, 此刻已經十分疲倦。孫恬恬上前拉住他, 輕聲說：“阿念, 我們回家吧，你在外面忙了這麽多天，又大晚上坐飛機回來，先回去休息吧。”

“是啊是啊，阿念你跟恬恬回去吧，這裏有我和梁奶奶呢。”陳阿姨也附和說。

孫恬恬道：“外婆沒有什麽大礙的，我們明天再來吧。”

沈念深也確實有些疲憊，他此刻的情緒也不適合待在這裏，於是嗯了一聲，“走吧。”

孫恬恬忙交代護工阿姨，“陳阿姨，今晚就辛苦你了，外婆有什麽情況，立刻給我們打電話。”

“誒，我會的，你們回去吧。”

回家的路上，沈念深也是一句話也不說，眼睛一直盯著前方的路。孫恬恬坐在旁邊，一時間也不敢問什麽。她想，他大概需要情緒消化吧。

她便乖乖坐在旁邊，給他獨處的時間，不打擾也不發出聲音。

車子在半個小時後開進了小區車庫，沈念深將車停好，孫恬恬解開安全帶下車，在旁邊等著沈念深。

沈念深拔出鑰匙，從車裏下來，右手握住孫恬恬的手，終於開了口，“走吧。”

回到家，孫恬恬拉著沈念深手，仰頭望著他，“我給你放水，你先泡個澡解解乏好不好？”

沈念深知道孫恬恬一直很擔心她，他看著她，低聲說：“恬恬，你先去休息，今晚我想一個人待會兒，好嗎？”

孫恬恬忙點頭，“好，那我不打擾你，我就在臥室，你要是需要，隨時叫我。”

“好。”

孫恬恬回了房間，簡單洗漱了下便上了床。

躺在床上卻根本無法入眠，滿腦子都是沈念深媽媽今晚說的那些話。她覺得阿念好可憐，父親不要他，母親也不要他。可他明明那麽那麽好，他們怎麽舍得傷害他。

她在房間裏等了很久，等到淩晨四點半，沈念深依然沒有回來。

她有些擔心，還是忍不住下了床，穿著拖鞋往門外走。

她打開門，便見沈念深坐在沙發上，在喝酒。

她楞了下，下意識想阻止他。他胃不好，不能喝太多酒的。

她正要開口，沈念深忽然側頭，朝她看了過來，他看著她，聲音很低，“恬恬，過來陪陪我。”

孫恬恬聽著他沙啞的聲音，心口頓時揪著疼了一下，她急忙跑過去。

沈念深給她倒了一杯酒，“陪我喝兩杯。”

他將高腳杯倒滿一半，將酒杯遞給她。

孫恬恬抿了抿唇，擔心地說：“阿念，你不能喝酒的。”

沈念深看著她，眼裏帶著幾分渴求，“就今天，少喝兩杯行嗎？”

他在征求她的意見，她知道，只要她不讓他喝，他便一定不會喝了。

可是她看著他的眼神，真的好心疼，沒辦法拒絕他。

她接過酒杯，小聲地說：“我陪你喝兩杯，只能喝兩杯，好嗎？”

沈念深嗯了一聲，應她，“好。”

孫恬恬陪著沈念深喝了兩杯酒，她說只能喝兩杯，所以沈念深喝完兩杯便真的不再喝了。

他看著茶幾上的紅酒瓶，微微有些入神。

他沒有說話，孫恬恬便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陪著他。

過了很久，沈念深終於開口說了句，“其實她從來就不喜歡我。”

孫恬恬心疼地看著沈念深。她知道，他說“她”就是那個無情拋棄他的母親。

“在我的記憶裏，她和我爸感情並不好，他們經常吵架，我有時候會去勸，可我只要去勸，她就會把我狠狠推開，讓我滾。”

沈念深很少去回憶年少時候的事情，畢竟小時候所有的記憶都是痛苦。他今晚難得這麽平靜地講出來。

他聲音很平靜，仿佛在講一件已經釋然的事情。

“不管我多麽努力想討她歡心，她對我都很冷漠，和別的媽媽完全不一樣，我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她親生的。我把爸爸平時給我買零食的錢都存下來，在她生日的時候買了一個音樂盒送給她，她當時只是隨意瞥了一眼，便隨手扔在了她的梳妝臺上，沒幾天，我在垃圾桶裏發現了那個音樂盒。”

很多事情，小時候不明白，只以為是自己不夠乖，不夠聽話，所以媽媽才不喜歡自己。

“我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不明白她為什麽不喜歡我，哪怕她當年拋棄我離開了家，我依然天天盼著她回來，我常常想，只要她回來，我一定很聽話很懂事，好好讀書，不惹她生氣。”

“我潛意識裏一直不願意相信她真的不喜歡我，甚至是厭惡我，我總覺得，是我不夠聽話，否則怎麽會有母親不喜歡自己的孩子？”他說到這裏，忽然自嘲地笑了聲，“可事實證明，她是真的不喜歡我，她大概還很後悔生下我。”

他說著，頓了頓，隨後忽然擡起頭，目光很深地看著孫恬恬，低聲說：“恬恬，你知道嗎？我的出生並不光彩。我以前只知道我喊了八年的爸爸不是我的親爸爸，他們倆因此大吵離婚，我成了無父無母讓人嘲笑的孤兒。直到前不久，我給外婆買了些補品送上樓去，聽見她和梁棋奶奶在聊天——”

孫恬恬抿了抿唇，看著他。

他又繼續說：“原來她在嫁給我養父之前跟大城市裏一個有錢的男人在一起過，但那個男人大概只是想和她玩玩，沒多久就膩了，甩了她，沒幾天便回家娶個富家千金。”

“她很傷心，跑回鄉下，沒多久便和我養父結婚了。婚後不久便查出身孕，所有人都以為是我養父的，我外婆當時也以為是……”

沈念深看向窗外，沈默了很久，才又說：“我在聽見外婆和梁奶奶的這番話後，才稍微對自己的身世有了點了解，也終於後知後覺，明白她為什麽從小就不喜歡我。”

“是因為，她其實根本沒有想把你生下來？但是所有人都以為當時她懷的孩子是你養父的，她不敢說，所以只好咬著牙把你生下來。但是生下你以後又很害怕，於是把對生活的怨氣，對你生父的恨全部轉移到你身上？”孫恬恬聽沈念深說了這麽多，終於明白了。

沈念深苦澀地笑了下，“是，所以我原本就不該存在的。”

生父不要他，養父不要他，母親也把他當做恥辱。

所以當年東窗事發她便拋棄他跑了，她那時候大概就沒有想過要回來，她心裏大概寧可從來沒有生他。

孫恬恬心都快碎了，她從側面抱住沈念深，腦袋靠到他懷裏，“不要這樣說阿念，就算你在他們眼裏是多餘的，是不該存在這個世上的。可你在我心裏，是無價寶，是比我的命還珍貴的——”

她擡起頭，眼睛很亮地望著他，無比認真地說：“阿念，我很愛很愛你，愛到骨子裏了。”

沈念深看著孫恬恬亮晶晶的眼睛，聽著她這句話，臉上終於重新有了笑容，“我知道。”

他低頭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下，看著她眼睛，啞著聲音，“幸好我有了你，我有時候在想，老天爺讓我受那麽多苦，是為了讓我把福氣都留下來，然後我現在才擁有了你。”

孫恬恬看著沈念深，還是覺得很心疼，她擡手摸了摸他的臉頰，有些生氣地說：“可是她對你太壞了，從來沒有愛過你，現在她兒子生病了倒是有臉跑回來找你要錢。”

越說越氣，氣得臉都鼓了起來，“阿念，你不該給她錢的！”

沈念深笑了笑，“沒關系，我已經放下了，那點錢就當感謝她當初把我生下來。”

說著，輕輕捏了捏孫恬恬臉蛋，笑著說：“要不然我怎麽會認識我們家恬恬這樣善良可愛的女孩子。”

孫恬恬聽見這話總算又笑了起來，她擡起頭，摟著沈念深脖子，格外認真地說：“阿念，我們把那些壞人都忘掉，從今以後，再也不會有那些糟心的人和事來打擾我們，以後的每一天都會很開心。”說著，還十分嚴肅地舉手發誓，“我保證！”

沈念深笑，握住她手，“我知道，只要和你在一起，每天都很開心。”

話落，突然打橫將孫恬恬抱起來。

孫恬恬身體突然懸空，嚇得緊緊摟住他脖子，驚慌失措，“去……去哪兒啊！”

突然被抱起來，一點預兆都沒有。

這問題問得實在是太沒技術含量，沈念深忍不住笑，“現在這個點還能去哪裏？當然是睡覺。”

孫恬恬：“……”

沈念深的確太累了，洗了個澡，躺到床上，長臂一伸便將孫恬恬帶入懷裏。

孫恬恬被沈念深帶入懷裏，下意識也抱住了他的腰，眼睛眨了眨，還想說點什麽，沈念深忽然揉揉她腦袋，嗓音含糊，“乖，睡了。”

沈念深很累，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睡著了。倒是孫恬恬沒什麽困意，蜷縮在沈念深懷裏，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滴溜溜轉著。

第二天早上七點，沈念深先開車帶著孫恬恬去醫院探望外婆。

外婆知道了沈念深已經見過楊英的事情，並且拿了四十萬跟她徹底斷絕關系。

老太太聽言，嘆了口氣，道：“也好。”

那個狼心狗肺的女兒她就當自己沒有生過，她只要有阿念這個外孫子就夠了。

那個女人的事情就像生活中一點不愉快的插曲，很快就被沈念深淡忘了。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成天盼著母親回家的小孩兒，他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忙，忙著工作忙著賺錢忙著擴大公司規模，忙著他的下個電商項目，還忙著和老婆約會，忙著在下班以後陪老婆吃飯逛街，還忙著給老婆買裙子……

譬如現在。

孫恬恬站在賣衣服的專櫃裏，手裏拎著兩條裙子，很為難地問沈念深，“老公，你覺得這兩條裙子我穿哪條更漂亮？”

孫恬恬剛剛兩條裙子都試穿了一下，她覺得都挺漂亮的，有點拿不準。

誰知她話剛說完，沈念深二話沒說，擡手便將她手裏兩條裙子都拿過去，“兩條都漂亮，都買。”

一邊說，一邊還從衣桿上取下另外一條天藍色的，“這條也漂亮。”

一會兒，又拿了一條，“這條也不錯。”

孫恬恬見他手裏已經拿了四條裙子了，見他還有要繼續挑的架勢，急忙按住他，壓著聲音，小聲說 ：“夠了夠了老公，我都要穿不完啦。”

沈念深說：“夏天不是要天天換嗎？”

“是啊是啊，現在天氣熱了，每天都要換衣服，多買幾條一星期都不帶重樣兒的呢。”導購笑得眼睛都快瞇起來，看沈念深的眼神跟看見金子似的，巴不得他再多買幾條，平時可碰不上這樣的大主顧。

沈念深覺得導購說得頗有道理，一個星期不帶重樣兒的。

但這家店裏他也就挑中了四條，出來以後又帶著孫恬恬去別的店又買了幾條，湊齊了七條顏色各不相同的裙子。

回家的路上，孫恬恬坐在車裏搗騰自己的裙子，雖然買的時候覺得好像太多了，但是每一條裙子都好漂亮啊。

她開心得眼睛都瞇了起來。

一回家就急急忙忙跑去浴室洗澡，然後出來換她剛剛買的新裙子。

七條裙子，每條都換下來，然後跑鏡子前臭美半天。

沈念深洗澡出來的時候，孫恬恬身上穿著那條水粉色的薄紗裙，裙子在膝蓋上方一點，烏黑的長發披在背上，薄紗質地的裙子，她站在鏡子前，漂亮得像個小仙女。

沈念深走過去，從身後抱住她。

一股清爽的薄荷味傳來，孫恬恬回頭，眼睛一彎，“你好香啊，唔——”

話剛說完，沈念深就低頭吻住了她。

他剛洗了澡，上身沒有穿衣服，隔著一層薄紗，孫恬恬能感覺到沈念深寬闊的胸膛。

他一邊吻她，手也沒閑著，順著她裙擺一路往上，使壞地往裏面探……

孫恬恬沒一會兒就渾身發軟了，被沈念深抱著回臥室。

在沈念深強勢攻擊下，孫恬恬被折磨得暈頭轉向，腦子裏一片空白，意識早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，盡管如此，居然還格外堅強地保留半分理智，抓著沈念深手，用啞得不行的聲音說，“不……不要撕我裙子。”

她嘟囔一聲，“好貴的。”

原本十分有情調的氣氛，被孫恬恬這一聲“好貴的”瞬間給破壞了一半。

沈念深沒忍住笑，這丫頭，什麽時候變小財迷了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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